·舞院设定,俩民间舞系的大男孩儿。
·有感而发,稍显仓促。
·有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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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喜欢章远,章远不知道。
01
去年舞蹈学院赶上校园施工,开学时间比其他学校延后了一个月。
九月初秋,校园内一片寂静——教学楼练功厅管得严,放假期间教室全部落锁,除非有任课老师跟楼管科开条,不然学生不得入内。
章远在这时就显出特殊性来了。
他妈妈是民间舞系教授。
儿子要强,章远妈妈就给他要了间101,早功开个腰,午后练个剧目,晚功拉个腿,确保不从艺考的巅峰状态回落太多。
——章远是普高生,特别厉害的那种理科学霸,高考离P大数学系只差了两分又不想屈尊报计算机系,所以拿着艺考第二的名次填了个北舞。
他在微信群里就见到那个名次排他前头的男孩儿了。
北舞附中的,状态一直特稳定。
叫林风。
02
一楼的教室有很多优点,比如窗户大、采光好、作为毯子功教室还有两张方便练技巧的大垫子。
但也有一些缺点,例如离地面近,隔壁食堂装修的声音听起来也分外的吵。
不过章远不怕吵,他可以一边控着倒立一边听电钻突突,然后解出奥赛金奖卷上的倒数第二大题。
他怕什么呢?
活动完手腕准备练个窜毛的少年眼睁睁在跃向垫子的那刻捕捉到软垫开线的缝里溜出个黑黝黝的小东西。
嘶!
差点没把手腕崴了。
03
开启警戒模式的章远跳上大镜子前的那排矮柜,手上捏了只备用的爵士鞋盯着地胶直冒冷汗。
离镜子最远的那扇大窗户突然发出一声闷响。
正紧绷神经要和蟑螂决一死战的少年在电光火石间抬头,简单的疑问染上丝难以名状的火药味:
“谁!”
刚扒着窗缝闪进屋内的人影一个没稳住,手一滑就要从窗台上栽下来。
章远瞪大眼睛看着那个颀长的身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干脆向后错步,左脚蹭上把杆借力一蹬,右腿猛地甩向高空,用一个几近完美的后空翻成功化险为夷。
着地的瞬间,被阳光照得有些恍惚的少年脱口而出:
“卧槽,怎么有人啊!”
04
林风尚有些发懵地转过头来,看到的就是一个闪着金边的人形轮廓。
他的眼睛还没从室外的艳阳习惯到室内的阴凉,加上方才一个翻翻得太过仓促,现在连闭上都还在冒着金星。他看不清那个瘦瘦高高的影子是谁,只能看到那人一身黑练功服,拎着只鞋子,正从矮柜上跳下来跑向自己。
渐渐地,模样清晰了,留着短刘海的男生用一双清澈的眼睛关切地望来,眉头微簇,看起来有些担心。
“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了。”
男生眨起眼睛来,模样有些慌张却并不慌乱。出口的致歉竟好似经过一道赞叹的滤口,听起来不像带了歉意倒约有几分钦佩。后来,他眼中担忧的波澜逐渐被暖光取代了,眸子里晶亮亮的,似有汪跃动的泉。
林风便也下意识眨了眨眼睛。
“啊?啊没事。”他幡然清醒,跳起来伸手搔了搔脑袋,“我就是没想到教室里有人,看窗户开着就想说进来练练。”
章远从来不知道,北舞的学生们即使没有楼管科的条,也已经练就了从一楼开着的窗户上翻进来的技能。他从那个后空翻中回过神来,扬了扬眉毛,朝面前的男生勾起嘴角。
“那就一起练吧。”
尾音上挑,呈去秋风的清爽。
05
当林风问到章远刚才站在矮柜上干嘛的时候,章远神神秘秘支支吾吾。他舔着嘴唇,眼神飘向门口又折回墙角,最后林风等得失了耐性,摆着手说算了算了。
两个人于是再没别的交流,在教室一前一后练功,谁也都不再扰谁。直到章远一个竖叉磕上矮柜,把一窝蟑螂直接震了出来。
“啊!!!!!!!!!”
林风一个激灵,才甩上墙控着的腿脚尖一点就甩了下来,连忙跑到声源旁边一探究竟。铁骨铮铮的大男生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见了救星,林风突然觉得这人好有意思。
“同学,你哪届的啊。”他在隔着纸巾捏蟑螂时没藏住笑意,叫章远听着直像调侃。
“……就这届的。”所以章远没了好气。
“哎,你别有脾气啊,怕蟑螂又不丢人。”林风却觉得他更好玩了。
刚才练功的时候瞥了两眼,这人的专业也是相当不错的,之前还觉得他天生带股气场,没想到因为这种小事被自己窥了短板。
“你……敢说出去就死定了!”
好面子的天才脖子都红了。
“哎,我可没这么无聊啊。”
起了玩心的少年故意把捏了蟑螂的纸伸到对方眼前。
06
林风现在回忆起那时的场景,只记得章远一声大喊,喊得楼道里都有了回音。他喊,拿开,可自己却没动,最后好像欺负得他眼眶都发了红。
那天他们谁都没问对方的名字,自己只留给他一个跋扈而恶趣味的矛盾形象,然后眼见他对自己从热情变得冷淡。
林风知道,章远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但他生气了就会跟人冷战。第一次见面就被自己没控好分寸折腾得不欢而散,可想而知,与他的缘分得有多浅?
07
后来林风再见到章远,是在十月的新生见面会上。
全班同学挨个在见面会上展示自己的剧目,既是让任课老师有个基本了解,又是在相互间以技会晤。当时是按学号倒叙上台,而学号又是以名次为准。
于是林风比章远先一步认出对方。
那天章远一身鲜族行头,垂落的散发之间系了条朱白相衬的抹额,手擎折扇,衣袂翩跹,鹤步踏得若上青云,圆场错步如履波面。折扇窦开,他一个急旋踮转干净利落,云手的柔里掺了本性的血气,君子翩翩又不掩破竹的方刚。
林风在台下看得呆了,几乎难以把台上的人与那个看到蟑螂大叫的男孩联系到一起。
他在把过会儿要跳的景颇族剧目选择性遗忘了几秒,空白的大脑中只闪过一句莫名其妙的神说要有光。
神说要有光?可这不是光啊。
他看着台上的章远,少年人处于情境之中的眼神穿过寥寥数排与自己的相汇。他忘记从舞台往下其实看不到观众席的某一个人,只能盯住某个心中定好的点,跳给点中某位心上的人。
但他确实看过来了,林风恍然想着。
这分明就是神衹本身。
08
搞艺术的人容易在某一个瞬间,因某种莫名的契机坠入情网。
林风就是在那个时候,认定自己对章远的兴趣别称喜欢。
他和章远分到了一个宿舍,同屋的还有金明和常风。之后他们四个关系都很好,他也从不越界,从来都和章远以兄弟相称。他们一起排作业,一起打游戏,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只是章远被老师派给何洛排双人舞组合的时候,林风会跑到民乐团的排练厅找民乐的伴奏老师借鼓打。他附中是中国舞专业的,在民间舞里数鼓子秧歌跳得最拔尖儿,于是每次上课都被老师当助教练,守着大鼓给全班打节奏。几年下来,他鼓也打得棒极了,什么鼓都能打,什么节奏也都能打。他觉得能宣泄情绪的方式,要么就是打鼓,要么就是跳舞,可跳舞又一定得到教学楼去,去了教学楼可能就撞上不知在哪个教室排练的章远和何洛。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章远,连回宿舍的时间都错开得不着痕迹。金明约他去操场打球,他抱着篮球都要下楼了,常风在楼下一句师傅你换完衣服下来记得拿球,他立刻放下球从寝室中仓皇而逃。章远过后问他打不打球,他就回一句在泡练功厅扒组合,然后真的把自己锁在地胶和把杆的避风港里,放一个鼓点就跳得大汗淋漓。
他隐约知道这叫吃醋,但更明确地知道这份醋意得藏在黑暗的幕后全数咽回腹中。自我发泄的方式意外地令人沉迷,他的蒙族被章远妈妈那门编创组合课直接送去参加校园十佳人才的选拔。
然后他当然入围,但同样入围的还有章远与何洛的《烟雨行》。
胶州秧歌,两人的强项。
林风在十佳人才的舞台上得到全场最多的欢呼,却在章远扔下鲜花跑来拥抱自己说恭喜阿风的时候,觉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09
女班里除了何洛专业最好,其次就是个叫肖萌的姑娘。
两个专业拔尖的女孩都是从附中上来的,六年同学,又是闺蜜,肖萌从附中就喜欢林风,何洛知道,于是和林风关系好的章远就在排练的时候也知道了。
章远的善解人意是出了名的,要牵一桩你情我愿的红线又何乐而不为。那段时间,林风眼看着喜欢的人把喜欢自己的人往自己身边推,而自己就宛如蛛网上的蚂蚱,被毒液麻痹了身体,挣都挣不开去,却又不甘被吞吃入腹。
终于有一天,他和章远一起排组合,章远明明白白地偏着头问他:“林风,你到底觉得肖萌怎么样?”
他立刻就皱眉,睁大一双桃花眼态度鲜明:“什么怎么样,我对她不感兴趣。”
章远无辜地又眨了眨眼睛,随后笑着耸耸肩,让他兜着翻了个小翻。
“好吧,”林风想,章远的音调好像永远在上扬,“就当我不小心乱点鸳鸯谱了。”
他想借机问章远,那你对何洛呢?你们排《烟雨行》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共情的心动?
可是章远揽住他的肩膀,说阿风咱们再过一遍吧,林风感到那种鲜活而熟悉气场在周身张开,微不可查地呼吸一滞,就死活问不出口了。
10
大一结束的那个假期,林风想,不然就和章远做一辈子兄弟吧。艺术院校集体本身团结,三十来个人只花一年就亲如一家,称兄道弟也好,互诉衷肠也罢,亲情总是比爱情活得长久太多。
所以他大二提前回校练功,翻进101又见到章远的时候,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仿佛自己在挣扎时撕下的那片灵魂飘走了,心里却不似拨云见雾,反而开了个巨大的豁口,如黑洞般疯狂吞吃着剩余的两魂七魄。
他感觉轻松许多,可轻的却不仅是那在世间无形游走的零点一克。
“你又这么进来。”章远却在这时候开口了,“也不怕摔着。敲门的话我会给你开啊,而且给我打电话也行,我都能跟妈妈说再开一间给你。”
“嗨,不用,”林风几乎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我跟你一起练就行了。”
他故作自然地躲开章远真诚的目光,跑到后排的把杆去压腿。章远也不多言,以自成的默契在前部开胯甩腰。
可就过了几分钟,林风想,我就看一眼,就再看一眼。
于是初成青年的男孩和着夏日的蝉鸣,透过阳光的碎隙,自光风霁月的彼端窥去一眼。
做了满满一暑假的慎重决定,就因为这么一眼碎得所剩无几。
11
林风突然觉得委屈,他生生忍下鼻酸,却还是觉得眼眶湿润。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如此不堪的事情。
他再次落跑,逃出共处的这么一室,从楼道一路狂奔回到宿舍后划了三次卡才发现划成了校园卡。
忘带寝室钥匙了。林风抱住脑袋,靠着锁上的房门滑坐下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他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从那扇窗上翻进101。
是那个时候吗?还是看他跳鲜族的时候?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搞不清楚了,也许初遇就在心底埋下了预兆,只是在新生见面会上才被发现而已。
12
现在林风知道了。
对一个人浮于表面的喜欢,也许还能随时间让感情变得淡然,或利用移情走出这段欢喜。
可放在心底的喜欢则不然,只要还能见到这个人,哪怕只看一眼,都无法不再次沉沦。
你以为你忘记了,你以为你离开了,你以为你把他甩在了遥远的路口。
然而转过一个弯,你看到了他的背影,你对自己说,我只看一眼。
你不知道,只这一眼,就是万劫不复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