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口士

·rps，叙事回忆向。

·双人视角，勿扰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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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好字后头其实有一句几秒的语音，但是被他撤回了。我守着界面呢，点开就听了一半，是他说那以后有什么事还可以找他说，后面还有，但我这儿就直接断了。

我问他干嘛撤回啊！

他回了我一个难受的黄豆表情，说哎呀，手滑。

我就问那你说什么了？

他说没什么，黄豆微笑。

后来采访的时候，他老说我心思细腻情感柔软，其实我觉得我只是有时候想得太多。就比如当时一晃神儿，心说他这个人发黄豆从来都跟我微笑来微笑去呲牙笑白眼去的，怎么突然就来了个难受呢。是我突然复合的事刺激到他这位十几年的单身贵族了，还是出于什么我根本想都不敢想的原因？刚说了我是个挺信运的人，在那种情况下隐约感觉的初露端倪被完全意料外的角色突然插来一脚——就我前女友在那个时候突然要跟我复合，完以后我还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我就觉得，这可能是当时上天在什么的边缘拉了我一把。至于到底是什么的边缘，那时候我下意识回避去深入解析。

所以我就像往常那样调戏他，我说龙哥你要只是手滑那难受啥呢，还加了个挑逗的斜眼嘿嘿嘿表情。发出去以后心里头说不上来为啥有点没底儿。

结果我在这头瞎想半天，你们猜他回了个啥。

他回我，哦，那个也是手滑。

所以说他话题终结者的称号真的不是夸张，那次确实是噎得我都没话可讲。我盯着那个也是手滑目瞪口呆，心说哥哥啊你这欲盖弥彰得也忒明显了。我觉得以我俩的熟悉程度没理由会让他产生在我这儿也能萌混过关的错觉，所以当即估摸出他是真不想说。

那既然他不想说，我自然也就善解人意地没再追问下去。

为了方便联系，我有把每个剧组的对手戏演员在拍戏期间设成置顶的习惯，他这个置顶我眼看都进下一个组了也稀里糊涂地没给撤掉，觉得放那儿也不错，时不时还能蹿到列表最顶头冒几个小红泡泡。但那天之后直到《忽而》开机一个多星期，我微信他那个消息框突然就一路下沉，在近二十天的时间里持续安静如鸡。根本不是以前那种因为忙顾不上联系，就气场都不一样，说不上来的怪。好像我们中间隔了层特别薄的玻璃，轻轻一碰就能碎的厚度，但就是谁都没去碰，怕扎了对方的手。

其实我有想过一个是因为进了组之后在和新环境磨合，包括组里像卜老师啊，刘林儿啊都是校友，聊起来也很有话题；再一个就是我前女友——我尽职尽责地给她也亮了置顶灯，得空看手机时也就忙于回她的消息了。

高中时期戏拍得又甜又快，我没章远那么学霸，但记忆跟戏中同样鲜活。为了找那种未成年高中生的小感觉，我从记忆里把以前的高中生活全翻了出来。好歹是普高上来的，一个个场景简直真实到不行。前女友微信里问我想起来啥了，我就逗她说想起来当时同桌的合唱团团长，胖乎乎的姑娘戴个牙套，结果高三那年我考完艺考回学校补文化的时候一看她，准备特长生考试直接累瘦下来，牙套也摘了，脱胎换骨整个人特别好看。我前女友飞醋立刻吃上天，在那块埋怨我想别的小姑娘。我乐呵呵地跟她说情话哄她，可是哄得顺手到觉得自己还没从前小半生处处留情的赵云澜里走出来。

按理说，一个戏拍完了也就应该和角色告别了。但是《忽而》前期我审有几个镜头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人物处理能力出了问题，小部分导演指着说挺可爱的点我都一个激灵说不对重来遍试试。导演不解，对手戏搭档也不解，我就挠挠鼻尖说是又想到了新点子，想试试看。

让我觉得心有余悸的是镜头里那分明没留胡子的赵云澜，实不相瞒，这就是我说我开始纠结的时候了。

我纠结的，仍然不在性取向和感情发展如何，而是纠结我要摘不掉这个人物的影子了怎么办。我快要真的把相似变成相同了，我害怕自己总在角色本身里加了过多的双重自我、做不到在创造一个新角色时心无旁骛——我担心从此无法再尊重人物了。

于是《忽而》开机后的第二个星期，我从脑海中的好友栏里调出存于专业领域的名单，前面带着朋友标识的只有一个，明晃晃地占据了我茫然无措的一片空白。玻璃倒了，倒在软垫上头一片渣子都没掉，我主动给他发了条微信。

无比真诚的求助信号、完全纯粹的学术交流，我说龙哥我在章远的角色塑造上遇到了问题。

他回得很快，发了个嗯？

我说你方便接语音不，我跟你用说的。

他说你等一下，然后就给我打了过来。

那次的讨论其实和上学时老师讲理论知识时别无二致，但是却确实把我从纠结的线团里绕了出来。我俩都是德普粉，他就跟我说你看普叔，杰克船长的掀上嘴唇表惊叹是不是他给人物的特别设计，你再看他演加勒比之后的那些电影，这个微表情有时候还是会自然流露。我立刻心如明镜。

真的是傻了吧，怎么能忘了这种道理？体验派讲究的是演员自己成为角色本身，塑造人物时也不能忘了“自己”，我是他他是我，我绝不夸大一分去表现他，也不会刻意减少属于自己本人的自然流露。我可以为他设计特质与细节，但跟我本人应保持的是相融关系而非相斥，我跟他无限贴合，并作一体时才会自然，成为了他，才不会被他的表现欲占领。

听起来有点邪乎，你们随便看看。这段的中心思想其实就是我终于意识到我已经把少量的“赵云澜”，揉进了戏外本真的自己。

意识到以后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全身心投入角色之后便加入了更多的即兴。我们卜影后说我是越来越放得开了，于是越来越敢给我抛戏，我也敢实实在在去接。说到抛接戏你们肯定想起来我和他在《镇魂》的即兴部分了，实际上就是当你真的融入到一个角色中时，你会不由自主想把台本以外的生活延续下去。一个是我想逗他，再个就是我没敢在那些个采访里说的，我的的确确在生活。

章远的真实和纯粹让我对这个人物的好感度一路飙升，同时这个剧的整体又是真的虐心虐身，拍完高考之前那些片段以后几乎就是在用玻璃片剌心，而整个过程就像一个小刀子在一点一点割我的肉。

前女友的微信跳得勤，但我由于刚实现了一个类似于自我突破的角色统一，没回得特别勤。我们俩关系也就平平淡淡，倒是和他的联络单方面多了一些。之所以说单方面，是因为他那段时间又接了个新本，你们都知道的，是和几位一线老师的《知否》。在当年没火的时候接到这么个阵容里出演的男二，他本身又是那种踏踏实实落笔头的老干部，剧本批注肯定是详细得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加上《许你》还在拍，忙起来根本不会看手机。所以我也就有时候下了戏找他问候一声。我说朱老师你可真神奇我今天哭戏的时候居然想到你了，说龙哥你真是优秀还别说哭戏确实不好演，说我的天我咋每次都能想到你沈巍你还真是个鬼阴魂不散的，最后困的时候就不逗他了，慢吞吞地给他发说哥哥啊，我好想你。

对，《忽而》的哭戏特别多，后期拍一天下来整个人眼泪都能淌脱水。影视剧跟话剧比比较累的一点就是，这些重感情的戏份都是按场景拍的，需要非常迅速地进入规定情境、进入当时的那种状态。可以说我的哭戏就是这部给磨出来的，一点诀窍都没有，在学校的时候也问过几个特会哭的女生，她们真一套一套的小技巧，但那些东西我学不来。我只有融入角色，只有情感记忆，但当我去强行回想最引人落泪的生活片断时，我发现以前那些和前女友分手的画面都不好用了，他的影子老往前晃，我心里头一堵他就往前晃。

我想他，那时候觉得真想他。不是《忽而》剧组氛围不好，也不是助理照顾不周，就是想他，连异地时差这种戏码的虐点都成了我俩拍戏有时间差。

你们别瞎想啊，当时我可是还有前女友的，那我怎么可能是觉得自己爱上他了呢！我可不是个渣男。单纯就是思念一起上下班早晚餐的好兄弟，然后懊恼跟前女友的话题没分手前那么多了。真没别的，你们难道不会想念睡在你上铺的兄弟吗！

中秋的时候剧组放了一天的假，我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营业，用国庆那组行头的另一张了结微博，就看到微信弹出来前女友几个未接。视频过去之后她好像有点没精神，我就问怎么啦，说抱歉我刚起，她说没事啊我在p图，一会儿微博要发中秋祝福嘛。我们视频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挑照片吧，时不时给我几张让我帮忙选选。好不容易休假跟她聊次天，本来应该相当高兴不是吗？可我当时真觉得有点陌生，就那种分手复合之后再也回不去的陌生。《忽而》的剧情里也有那种异地恋渐行渐远的感觉，还有分开再重逢时那种回不去的从前，我承认拍哭戏时一多半都莫名想到的他，但疏离感的体会却确实都来源于前女友。我陪她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中午的时候她带我见了饭桌上的一圈家人们，我挂了视频，又在我们家家群开了个实时通讯，老爷太太大小姐二小姐统统接起电话，大小姐问我少奶奶在哪儿，我说刚打完电话，她阖家团圆去了。

跟家里人通完话已经饥肠辘辘，当天组里没盒饭，我就一个人出门儿溜达。青岛的空气还是很好的，大街小巷也挺朴实，秋高气爽让人心里舒坦。我随便路边摊买了两串烧烤填肚子，正编辑着群发节日消息就接到他一条中秋快乐的微信通知。我回说龙哥月饼节快乐啊，要有延续传统习俗的意识。他回说在《知否》剧组有准备，然后让我下午的时候等个惊喜。

我心说怎么突然神神叨叨的要给我惊喜，难道是要给我寄月饼来。

结果下午他发了条中秋快乐的微博，我一看时间，哇哦。

我说哥哥你这么浪漫啊。

他说好久没联系了，我也挺想你。

我领了《忽而》剧组发的枣泥月饼，咬了一口觉得甜出花儿。

当时心里活动很要命，我心说怎么回事，跟前女友咋都没这恋爱脑呢，我怎么也没想到给她制造点什么小惊喜。

就这么想着，结果她生日的时候我在跑组，也就简单发了个生日快乐。

心有余而力不足。

青岛的秋天尽管舒服，但夏天真跟上海不分伯仲。八月酷暑，干脆连着海风一起烫。盛夏进组的时候在《镇魂》片场被他硬养的按点吃饭的好习惯也就跟水汽一样哧溜溜地蒸发完了。大太阳一照谁还有心情吃盒饭，基本就是一根香蕉解决的事儿。后来好容易到了秋天，《霍去病》又得两头跑，我整个人就处于一种跟餐饮挥别的状态。他可能因为忙没功夫管我，也可能觉得我前女友能管得了我，于是我就跟自个儿身体闹了个撕裂防线。

做手术之前觉得没啥，前女友赶来医院满脸都是大写的担心，我当时呼吸稍微有点困难，就用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一把抱上来的她。她呜呜咽咽地在我肩头掉了几滴泪，说你个坏人，你自己都照顾不好以后怎么照顾我，我说我就算照顾不好自己也会照顾好你啊小傻瓜，她就撅着嘴从我身上爬起来，说那你加油啊，一定要好好的，我还有通告得先走了。我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许是有点难过吧，毕竟你做手术，好吧虽然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手术，但至少你要动刀子啊，你居然连女朋友都没安慰好就让她走了，多不像话啊。

手术之后他给我打了个电话，不是微信电话就是直接打的手机号，那时候我麻药劲儿刚过去，恢复得不错，还算神清气爽。我接通以后他一句话也没说，然后我本来还想跟他说我刚没哄好我那位姑娘心里过意不去的事儿，结果气氛一下就在充满消毒水味儿的病房里特别凝重。我突然想到他之前杀青嘱咐我那些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养身子的话，就也不敢吱声了，开始跟他比赛谁闭嘴闭得久。

我自知错了下次可能还敢，闭着嘴闭着嘴呢就听电话那头开始吸溜鼻子，我想开口打哈哈的时候他又一声，我心里头一下就软得不得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时真的安静了能有五分钟，我下嘴唇快啃破了才听那头他离话筒远了点清了几声嗓子，然后特别严肃特别认真，说白宇，没有下次了。我听出来他还是有点哑，整个人瞬间就有点懵。小手术，看我前女友的反应就知道了，我家里人也心疼，但其实真没至于到这种程度。

我连忙说哥哥你放心啊，不可能有下次的，而且我现在特好，还接了个友情出演男一号，下周就进组！

他就又不说话，最后好无奈地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他声音比平常都低，语气里掺合着责备，但是我重点全不在那儿，我只听得他除了责还有怨，像姑娘离开我肩膀的时候带着的那种撒娇的埋怨。但又比那种听起来感情更深，因为他说了三个没有人会跟一个奔三大男人说的字，我前女友都没说，应该是觉得太腻歪，但他说了，说得特坦诚。

他说，我一撤你就自己折腾自己，你烦不烦，我心疼。

后来我嬉皮笑脸地把他哄好了，心里满满当当的，就很暖和。你兄弟关心你心疼你你跟他一块儿难受，他知道你没事后松口气教训你你会知道他真的在乎你。至于手术之前还接戏，反正他知道我和他都是事业心很强的人——可能星座的相同点也就体现在这些个地方了吧。

出院之后不久就杀进了《法海》的剧组，因为是母校团队原因，我去就真的只是帮忙。他知道这事只是担心我身体，操碎了心地叮嘱我助理照顾好一日三餐，但我前女友却跟我闹了，她吃醋。

在她眼里，黄蓉是我师妹加我因为母校团队过来帮忙，居然等于我为了黄蓉来拍戏。

我当时真的觉得，绝了。好好解释了一番，我说我一个和尚哪来的感情线，你要真吃醋也别吃我师妹的，你吃鬼王的，整部戏我就一心找鬼王去了。

结果她居然一句话杀得我云里雾里。

她特委屈，在电话那头大叫哪个鬼王，小鬼王吗？

我？

当时真的懵圈了，什么小鬼王吗，这咋还是个穿越剧，架都没法好好吵了啊姑奶奶。

我条件反射脱口而出小鬼王都长成大美人儿了你可别给他背这锅。

她几乎歇斯底里，喊着我就知道你重点从来不在我身上。

我不是，我没有。我差点儿火气上头，我险些跟她说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讲理。然后话还没出口，她倒先发制人了，语气趋于平静，跟我们上学的时候班里排《雷雨》片断繁漪一句一句叫萍萍萍的时候一样。她说，白宇，你变了。

我听得一身鸡皮疙瘩。

我问她我怎么了就变了。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从我俩初遇说到分手又复合，然后总结陈词我从来不会好好哄她，最后来一句你都给朱一龙宣传胡杨夏天，为什么从来不给我做做宣传。

我脑袋里真的一堆问号，脑疾嘴快地抓了个盲生华点，我说跟朱一龙又有什么关系了。

她给我撂了句你果然变了，你的重点现在是朱一龙了，我说不是我的时候你还想狡辩，我祝你变成死基佬。然后挂了电话。

我目瞪口呆。

真的，气都气不起来。

啥玩意儿啊这都是。

我给她发微信说你先冷静，《法海》的醋你别吃了我真是因为团队来的，但是龙哥的事儿你可别乱说。

当时我正跟他们等戏，没注意摄像头过来，就跟他发微信把我前女友吵架cue他的场景复述了一遍。我真没生气，就觉得这人咋这么逗呢，吃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醋，人性别都跟你不一样啊，毫无竞争意义好不好。

结果他微信给我回了个黄豆微笑，问我说什么叫死基佬，如果有一天他说爱我我难道会骂他死基佬吗。

我崩溃。

真的，什么玩意儿，那天我都在跟什么外星生物对话？

过劲儿以后，我意识到摄像头在旁边拍直播，就和他们聊了会儿天。结果再低头的时候，就被那句如果有一天我说爱你钉死在了聊天框里。

活泛的时候你整个人都活泛，意识不到自己以玩乐心态应对的对方是否也在用玩乐心态回应你。他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在我用一串哈哈哈和无奈白眼的表情连起来的吵架吐槽后慢条斯理地发了这么一个问句过来，我都能想象他垂着眼睛打字的模样，恍惚间断定一开始他一定在笑，但发出去的时候嘴角就肯定平了，他在等我逗他，但等得很不情愿。

我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很久，包括他这样说的原因、我如何回复、我为什么会这样想、以及我前女友吃这个飞醋的必要性。

上大学的时候讲斯坦尼体系，讲到人的“反应”是有三个阶段，第一个是转移注意力，第二个是收集信息，第三个才是表达态度。我的注意力就从他这句话转移到了他本身，然后疯狂收集我跟他之前的互动信息，最后突然意识到几个以前从来没注意过的地方。旁边张凯源正说到演戏就是从外到内再到外，我就讷讷地跟着重复了一遍——赵云澜的骨血可是在《忽而》时就被我留在体内，又跟着我一起在外界，也就是章远的世界里游走一遭了——于是我就若有所思地问，和同性演一场很重的感情戏时会不会笑场啊。

张凯源笑岔，会啊会啊，当然会了。

……啊？

完了，我笑不出来。